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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末陈洪绶的高古绘画:花事与佛心
  • 来源:        点击次数:2204        2016-01-14 06:49:19.0
  •   “高古”是人们对陈老莲绘画的共识,但他并不是高出世表,也不是不及人事,更不是通过古来排斥今,不近人情,正相反,他的高古,是通过荒古寂历中的叙述,来彰显人最为切近的生命故事。

    老莲境界高古的绘画,表现的是他当下的感觉,解决的是他人生的困境。他刻意创造高古的境界,用意却在“今”的跃现;高出世表,却有热烈的人情,有带血的呼唤。他晚年的画总是这样,三代的鼎彝,莽古的怪石,万岁的枯藤,幽冷而不近人间趣味的色彩,静穆得没有一点声响的空间,但往往就在这沉寂之中,有一点两点妙色忽然从画面中跃起,案台上的梅花清供正对着你展示她的鲜活,如在寂然的天幕中飘来一朵浪漫的云霓。就拿《高隐图》来说,在幽人空山的荒古寂历之中,童子事茶,轻扇炉火,炉火正熊熊,而在万年的枯石上,有一个显然被放大了的花瓶,花瓶中就插着一枝梅花,梅花几朵白里略带些幽绿的嫩蕊,突然点醒了静寂的世界,带着这万年的寂寞旋转。

    这可以说是老莲之所以为老莲的重要标志之一。他的这朵“莲”,是亘古不变的“莲”,是在地老天荒中展现的“老莲”,一朵永不凋谢的“莲”,一个超越事实表象昭示真实存在的“莲”。老莲绘画的高古,都是为了映现这“莲”的鲜活。晚年的他“趋事惟花事,留心只佛心”,花事与佛心,于此两相倚。

    《隐居十六观》中第四观为《缥香》,画一女子在山林中读书,女子体态纤细,面容匀柔,老莲用写实的笔触,轻轻勾出山石的形状,以双勾法画出竹的轮廓,女子高髻娥眉,衣纹、坐垫花纹以及头饰都经过精心的描绘。从女子的神情和幽冷的格调看,确如翁万戈所说,画出了“天寒翠袖薄,日暮倚修竹”(老莲诗句)的感觉。古书有以缥帙作套的,故书卷也称缥帙,所以此图名《缥香》,当与读书有关,图中的女子就是在读书。但此图又不限于表现读书的内容,而是通过对一位曼妙女子的追忆,表现他对一切尘世风华的眷恋,缥香传达的是他心灵中对冷香逸韵的把玩。读世界这本大书,在花开花落背后体味生命的“香”意。我们可以将此画与他的一首诗比照而读:“难以解孤臣,春风吹泪落。山梅数十株,周匝予小阁。看花之盛衰,慰我之魂魄。”(卷四《楼上》)诗意正在“缥香”中。

    他的《拈花仕女图》,是一幅画得非常干净的画,一个含愁的女子,拣起一片落红,在鼻下轻轻地、贪婪地嗅。构图很简单,表达的意思却很丰富。真所谓:一点残红手自拈,人自怜花人谁怜?这是典型的楚辞式的表达。它画的不是女子爱花的主题,而是画家对生命的感觉,时光流逝,生命不永。似乎画中的衣纹都与这感情倾向有关,飘动中似有凝滞,优游中似满蕴忧伤。老莲的仕女画深受周、张萱等的影响,在线条的描绘和设色方面都不让周、张,而在用意上更胜一筹。周、张的仕女画多画宫中女子的慵懒无聊和寂寞(如周的《簪花仕女图》),而老莲的《拈花仕女图》,多了一份生命的咏叹,在艳丽的气氛中有生命的寄托。文人人物画之所以高出于唐宋人物画大师之作,乃在于其将真性的呈现作为绘画的根本目标。

    老莲的艺术所“缥”(卷舒)出的就是这世界的香,美人香草,楚楚可怜,传达的是他对生命自珍自怜的心情。他的香不是嫩香,而是“苍艳”(前人以此语评其画)。他的艺术是苍逸中的秀气、荒率中的灵光,读他的画,总是色沉静,意迷蒙,境荒阒,所谓山空秋老色,人静夜深光。论人事,他是“无穷勋业事,半世万山中”,说不尽的悔意,道不完的沧桑;论艺道,他是“青盼青盼,乞与老莲作伴”,那花情柳意、荷风月影,都是他灵魂的牵系。正是这苍凉人生和好“色”情性的杂糅,使他晚年的绘画具有一种“冷艳”的魅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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